有很多人也会说到在国外留学的时候也会遇到不适应,也会遇到吃苦,怎么办?对我来说有三个阶段,第一是迅速地接受它。第二,改变它,怎么样你跟他一起调试出一种价值。第三,在价值之外建立快乐的生活方式。
留学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不止是海外算留学,人生破万卷书之外行万里路,这种留学方式对人同样有用处。
要说留学,我想讲一段我地地道道的留学经历,就是我在研究生毕业之后经历过一段带户口的下放,你们听起来可能很奇怪。1989年以后有一个锻炼的规定,大学生、硕士生要带着自己的户口或者是去讲师团,或者是到农村去锻炼一段时间。我们那一拨赶上锻炼时间比较长,从1989年一直锻炼到1991年,到一个叫柳村的地方,今天想起来那是一个值得感恩的日子,对我来讲那是最重要的一段留学的经历。
今年我知道受金融危机的影响,很多同学都在抱怨为什么偏偏赶上我出校门这一年门槛就越来越高、薪水就越来越低,我怎么就那么倒霉,再低低不过我当时的心理反差,我从6岁上小学,上到24岁研究生毕业,18年没有离开过校园,中文系毕业的女生你们都知道,长长的头发,风花雪月,人都是飘着走路的,给我就飘着拎着往兜里面放着叮当的脸盆和杯子到了柳村。到了下午,夕阳的色彩开始变得美起来,但是眼前是一块土路,不走这块土路到达不了你的宿营地,这块土路很窄,两边还有比我膝盖还长的狗,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狗,吓得那时就知道什么叫腿独子转筋,喊着,但还是要往前走,就这样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地方出来一个农民。因为日后我们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我青春地知道那个24岁的小伙子叫张金锁,张金锁看看我很深沉地说了一句话,他说“喊什么喊,看把狗给吓的!”这是我们学了好多年的卡夫卡,这是我们学了好多年的黑色幽默,在中文系对所有这些现代派烂熟于胸之后听到生活里最经典的黑色幽默,这句话让我当时信心陡增,我知道原来狗也怕我。所以,我这辈子从那个时候开始不怕狗的,坦然地进了柳村。
当然我们在一所场院上,住在孤单单的四间小房里,四个男研究生住第一间,五个女孩子住中间两间,最后一间我们还布置成一个图书室,大家带进去很多书,在那儿看书,还想着这是一段很田园的生活。但是紧接着我们就开始工作了,那是一个印刷厂,在那个厂里,我们都是说是印刷,但是谁也没有看到字的纸,我们能看到什么呢?叫纸毛子,切下来那些废纸边,男人是倒纸毛子,女生擦地下的油墨,车间太大了,人间用推的大墩布,我们两个女孩都推不动一个墩布,所以我们就手无缚鸡之力,一帮风花雪月的女孩一人手里拿一块丝棉跪在地下擦。一天跪下来,等到打下班铃我们就直接坐在地上,没有人再站得起来。现在看起来是天方夜谭,但是一下子让我看到了生活中另外一种坐标,什么是留学呢?其实我的概念,就是改换一个我们的生活坐标系,转换一个价值体系和一种学习方法,其实在那里,我对于这种方法的开拓,应该说是终身受益的,在那里我们也经历了很多坎坷,也经历了很多心灵上压抑甚至迷惑的时候,夜里面没有电,我们在黑暗中用老式砖头的录音机放崔健的摇滚,一屋的啤酒瓶子,大家在一起一声齐后1234567,唱《花房姑娘》、《一块红布》、《快到雪地上撒点野》。我们的青春岁月其实就是在那个地方伴随着这种歌声长大。
白天的日子很苦,女孩子后来被分配去干一种活,叫闯活,这些活都听着很术语,什么叫闯活呢?就是铜版纸厚厚的一大摞,闯齐了,但厚厚的一摞先倒下,再闯齐了。铜版纸一下子下来到起来,抡起来这一下子,我们的手十几条口子,每一下都像小刀子一样,但是不能带手套,如果戴手套不借着汗劲是闯不起来的。那个活干完以后我们的手都攥不上,拿不了筷子,因为手都是血口子,都肿了,都是半张。我好像后来再也没有干过那么多活,我们也不知道原来那些弹琴的,写情书的,还有那些翻着琼瑶小说的手还可能有一段时间干过这样的活。
那一段岁月给了我什么呢?其实让我知道当面对一个新的经验体系的时候,我想可能有很多人也会说到在国外留学的时候也会遇到不适应,也会遇到吃苦,怎么办?对我来说有三个阶段,第一是迅速地接受它。第二,改变它,怎么样你跟他一起调试出一种价值。第三,在价值之外建立快乐的生活方式。接受他是第一步,不管你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首先要接受它,不能总是哭天抢地说为什么,生活中没有太多时间让你问为什么。印度诗人泰戈尔说得好,如果你因为月亮而哭泣,那你就会失去满天的星星。在你问为什么的时候,别人已经在开始改变。所以,柳村的经历告诉我,到任何一个地方用最快的时间告诉自己,这就是我当下的生活,就是我的坐标,来建立价值吧。
第二是建立价值。每一个人都能找到自己价值的建立。
我记得在那里干了一段时间以后,我偶尔有一次听到宋主任跟上面派活的人说这活我们干不了。领导说你还是看看吧,这个如果干了的话,会给我们五倍的报酬。他说哎呀十倍我们也干不了,医古文谁能校得了、印得了啊。我当时听了,我说你拿来给我看一眼。他说看了你也不懂。我记得那时候我们已经有两三个月,别说看古文,连现代文也没看过,天天穿着工作服,底下系上靴子,腿上只露出一小截,天天都是这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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