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朱宗文
“10月14日,亲眼看到一个过来要账的供应商当场大哭。”合俊集团樟木头宝山工厂的技工雷先生回忆说,14日凌晨工厂最后一批值钱的东西被老板“监守自盗”后,是日工人就全部停工。
更让人震惊的数据是本报记者10月17日晚上从诚通加工厂老板石增瑞那儿听到的。石增瑞说,“除去拖欠工人3000多万元的薪水外,有800多家供应商和加工商被合俊害惨了,我们供应商碰头后初步统计,欠款总金额可能在4亿元左右。”诚通加工厂长期给合俊集团位于东莞的两家工厂(银洋工厂和宝山工厂)供应机器设备零配件。
据了解,合俊集团位于东莞樟木头的两家工厂已于14日关门歇业,位于清远的工厂则已于9月份被转卖。而合俊集团(控股)有限公司(2700.HK)已于15日上午9时44分起暂停买卖,以待刊发有关股价敏感资料的公告。停牌前,该股票跌至8分港元/股。
本报记者最新了解到,2008年10月16日,合俊集团已向香港特别行政区高等法院提出自行清盘的呈请。于聆讯呈请人之申请之后,高等法院鲍晏明法官发出命令,委任李约翰及其联属有限公司及吴宓为合俊集团及其主要附属公司之共同及个别临时清盘人,接管及控制合俊及其附属公司之财产。
倒闭前兆
风起于青萍之末。
“这个工厂在几个月前就有了要倒闭的迹象。”三年前进这家工厂的雷先生对本报记者表示。
据其回忆,“从今年7月份开始,两家工厂的安全部就请来了20多人,这些人白天睡觉,晚上开始装东西,大批的成品和半成品半夜被大卡车一批一批地运走,他们开始转移财产了。”
在银洋工厂干了6年的另一位技工何先生则告诉记者,上周六和周日两天,他们一口气派了29辆货车过来拉工厂资产,工人都开始意识到工厂可能要倒了。
“3个月之前我就有此感觉,因为3个月前工资就开始不正常发放了,这在之前是不可思议的。我从2002年进厂以来每个月都是25号发工资,但是倒闭之前宝山工厂那边8月以来的工资还未发,银洋工厂9月以来的工资未发,原来许诺是5号发,后来又说15号发。他们开始找各种借口,比如宝山工厂水淹后的保险赔偿金未到账,或者邮局转账问题,或者香港总部周末不上班等。”何先生说。
据了解,14日凌晨,宝山工厂的仓管发现二楼的仓库锁被撬,立即报警,公安局来后认为是内部人“盗”走。
14日当天,两家工厂同时陷入停顿。
“这个工厂厂房是合俊集团租用当地的管理区的,工厂的资产也就是机器设备和原材料及成品。现在还剩下几十台注塑机和一些原料,据估计也就值一千来万左右。这些资产变卖后发放工人薪水都不够。”银洋工厂何先生说,这是樟木头最大的工厂,两个厂的工人多达7000人。
不光只是工人意识到这个问题,供应商也早就发现了合俊集团老板要“跑路”的苗头。
“明明14号工厂倒闭了,为了稳住我们,居然还通知我们14号过去工厂拿支票,我怀疑这完全是一家骗子公司。”石增瑞说。
石增瑞给记者讲了一个“双簧”故事。9月20日,被供应商和加工商逼款逼得没办法的合俊集团,其董事局主席胡锦斌从香港找来一个人,介绍称此人来自全球最大的驱动子系统及驱动部件供应商之一德昌电机(0179.HK),并向供应商说德昌电机将收购合俊集团,供应商的欠款会由德昌电机来还。
供应商和加工商们当时是否采信不得而知,但随后疑心渐起。在10月13日晚上,为防止转移资产,有供应商就在合俊的工厂门口守夜,但守到12点后已撤走。正是这天凌晨4点半,6辆货柜车运走了值钱的资产。
“14日工厂已经倒闭,我给宝山工厂成本部副经理陈某打电话索款,陈还在电话中骗我说在外出差。陈以前跟我住一个小区,但是工厂出事前他的房子就变卖了,人已不知去向。”供应商兴利制线厂曾老板告诉记者。
石增瑞还给本报记者透露了一个重要讯息,“我听说机器设备都偷运到樟木头周围的工业区里面,他们准备另开一家工厂。因为前两天合俊工厂原来的车间主任还打电话给我要求供货。”
若再追溯,其实还有些蛛丝马迹也有合俊集团即将“跑路”的征兆。今年8月,合俊集团对外公告,以2700万元向Top Bright出售清远市佛冈县的一幅土地,总建筑面积5.17万平方米。同时,Top Bright又与合俊,向其相关公司Goldbush收购两个玩具专利及生产模具及其贷款,作价1000万元。
3000万欠薪
“这么大一间工厂,在樟木头无人不晓,是最大的一间。没想到说倒就倒了。”已50多岁的宝山工厂雷先生感到不可思议。
根据合俊集团的公开资料,该公司成立于1996年,是大型港资上市公司,在广东省东莞市和清远市共设有三间生产工厂,厂房生产面积达10万平方米,集团雇员合共一万人左右。其东莞玩具厂生产各类塑胶玩具、高档电子玩具、毛绒公仔玩具、体育运动器材、玩具糖果包装等。产品远销欧洲、北美、日本等,集团年销售额达十多亿港币。
此前,合俊集团成功拿到了世界玩具五大品牌中三个品牌的代工订单OEM,孩之宝等,年营业额超过7亿港元。
“工厂出货量很大,工人也是加班加点,听说光上个月的总产值就达到4000多万元,没想到这样的工厂也会倒闭。”银洋工厂的何先生喃喃自语。
本报记者从樟木头镇政府了解到,宝山工厂的工人从8月份开始欠薪,欠薪两个半月,而银洋工厂的工人从9月份开始欠薪,欠薪一个半月。在14日工人罢工后,樟木头镇政府行动迅速,一方面安抚工人,另一方面与工人代表迅速展开协商。目前已在工厂门口贴出通告,并在镇政府门口向工人集中宣布了解决方案。
记者从通告中看到,政府工作组在与员工代表商谈后,作出明确答复:工资100%垫付。对员工代表提出的年资即经济补偿金问题,樟木头镇政府提出,由于企业经营不善已停产停业,劳动者可通过申请劳动仲裁依法追讨。合同未到期,是否单方中止。
“我们这个厂里,我干了六年还不算很长,干了8年、10年的都不少,我们这些人年假都未休,年资问题也解决不了。”何先生说。
与7000名工人一样,被合俊集团“害惨”的还有运输队、供应商、加工商等。
“这么大一间上市公司居然没有运输车,都是外包的,我有个货车司机朋友帮合俊跑运输送货,每趟就赚个几十块钱,现在总共欠了五万多块未收回。”曾老板告诉记者。
曾老板是给合俊集团提供针车线的供应商,2007年最后四个月的101万元的货款到现在都未讨回,“每次都是连哄带骗,每次都说‘香港在准备’,幸亏我今年果断地停止供货,不然我可能也要‘跑路’了。”
在石增瑞提供给本报记者的一份欠款的供应商名单中,已达几十家。“除去拖欠工人3000多万元的薪水外,有800多家供应商和加工商被合俊害惨了,我们供应商碰头后初步统计,欠款总金额可能在4亿元左右。”
“我们原来谈好的回款周期是60天,但是最后4个月能给你打款就不错了。”石增瑞的121万元是从今年1月份就开始拖欠的,“我给合俊供货三年多的时间了,从2007年下半年开始我就感到不太正常。”
给合俊工厂供应五金的涂老板今年接单,但是15万的货款到现在只拿回1万元。“如果是别的工厂,我们一般采取‘堵厂’的办法追款,但是这家工厂安全部门养了一帮带黑社会性质的保安,在樟木头有一定势力,我们不敢闹。”
“出事后,一夜之间,这些老板的电话都关机了。”石增瑞说。
而根据合俊的公告,截至上月底,该公司已被逾六家公司追讨合共约1300万元欠款。
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合俊集团倒下了,这像是一副多米诺骨牌,后面会有无数的小厂会倒下。”曾老板透露,有一个被欠八百多万元的供应商今天私下里对他说,已安排好老婆孩子先走了,如果这次索款无门,也准备步合俊集团老板的后尘开车“跑路”。
据了解,众多供应商中,合俊拖欠货款多则达一千多万元,八百多万的也有不少,最少也有几万。而那些加工商虽然原材料是由合俊提供,但是水电费、人工、房租都受到损失。
“现在合俊一倒,不少供应商都没米下锅了,因为他们那边一帮工人还在等着这笔款发工资。”石增瑞说。
如果说这些供应商是合俊集团的受害者,对合俊集团来说,却是这一轮金融风暴的受害者。
记者查阅该集团2008年的中期财报发现,今年上半年,合俊集团亏损就高达2.0561亿港元,总负债高达5.3230亿港元。
合俊集团在公告中对外称,“2008年6月,本集团于樟木头的厂房遭受水灾,存货因而遭受损失。水灾导致物料报废及业务中断,本集团耗费近一个月时间方恢复正常生产。该次水灾亦严重影响本集团原材料供应的稳定性及现金流量规划,从而影响本集团的营运效率。因水灾造成的存货受损约达67500000港元。
公告亦解释了原因称,“然而,美国金融危机情况将使消费者开支转弱及市场环境气候更不明朗。银根抽紧之市场将对各行各业造成更大压力。”
其中报透露,上半年其货品销售额为386809万港元,比去年的375793万港元并没有下降。
而其产品的主要销售地区美洲有284825万港元,比之去年276570万港元也没有下降,倒是欧洲地区出现了比较大的下降,上半年只有49103万港元,而去年达72852万港元。
不过合俊同时指出,“生产成本于过去六个月持续上涨。部分春季用品的毛利率较低,此乃由于塑料成本上升20%,最低工资上调12%及人民币升值7%。本公司继续执行其减轻季节性因素对产能利用的影响的政策,惟本公司于2008年首两个季度作出较大的业务承担。”
“除了欧美金融危机这个主要原因外,管理混乱也是合俊倒掉的重要原因。”涂老板认为。
涂老板给记者举例,几个月前,他们采购部很急切地打电话过来说要一万张沙纸,需要马上送货。但是前不久他去工厂里发现那批沙纸还原封未动。“说明内部管理很乱。”
作为内部员工,雷先生表达了同样的观点,“里面帮派林立,一个经理来了就会带几个帮手过来,原来的马上换掉,我来两三年就换了几茬。招的员工素质也比较差,花钱就可以‘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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