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购依赖症
2007年12月10日,整整一天,江南春都在焦急地等待,心情复杂而纠结。
他的面前摆放着一份拟好的收购协议书,而他却希望自己永远不会有机会来签上自己的名字。
玺诚是分众在卖场广告最大、也是惟一的竞争对手。这天是玺诚纳斯达克上市路演的最后一天。根据投资人对玺诚股票的认购进展,江南春将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如果认购踊跃,将收购;反之,则放弃)。他祈祷着“希望它融不到钱,希望市场不那么热”。
电话从美国打过来,玺诚的IPO投资人认购雀跃。江南春默然。卖场是江南春花了大力气经营的市场。最终,分众以1.684亿美元现金收购卖场广告领域的最大竞争对手玺诚传媒,除了现金,分众还将以现金加分众传媒普通股方式向玺诚传媒额外支付最多1.82亿美元,条件是在交易完成后的24个月中达到特定的盈利目标。
“我最后一天晚上把东西(收购协议)准备好,如果他们(投资人)同意了(认购)我们就签,如果不同意我们就不签。但是人家还是同意了,我也没办法,我只能选择签。”江南春别无选择,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开创的游戏规则:用速度和规模压垮对手,如果不行,那就用资本。“如果我不这样选择的话,他明年拿了钱回来还是要和你竞争,大家(竞争)又进行得很惨烈。”江南春说。
但在经济危机的大环境里,玺诚2008年表现得糟糕,未完成盈利目标。一年后,分众宣布重组了玺诚,由此在2008年第四季度产生的非现金一次性重组支出约为2亿美元。
“如果我能够预料今天的经济形势,我的选择就是不做(并购玺诚)。但是我也不具备这个预料的能力。”江南春有些懊恼、无奈。在接受《中国企业家》采访中,他对分众过去几年的扩张流露出了反思之意,“过于激进吧,比如有时候的收购价格过高。”
收购玺诚等媒体时的江南春,恐怕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进行的并购游戏已近于失控。最近三四年来以来,分众的成功刺激了无数新媒体领域的创业者,他们坚信,即使不能上市,被分众收购也是个不赖的选择。于是,此起彼伏的新媒体公司要么让江南春挥洒金元而消灭,要么就不惜血本与江血战到底。
2005年7月,分众在纳斯达克上市。三个月之后,江南春就迈出了事后看起来疯狂的收购步伐:2005年10月,1.83亿美元收购框架;2006年1月,3.25亿美元收购最大的竞争对手聚众;2006年3月,3000万美金收购凯威点告;2002年3月,2.25-3亿美元收购好耶;2007年12月,1.684亿美元收购玺城。除了这数次大型的并购,据不完全统计,分众这些年并购的公司数量近50家。
江南春前几次并购都旨在消灭主要的竞争对手,因此收购的效果立竿见影,竞争终结,利润率直线上升。这更坚定了他再次发动收购的信心。对于无线和互联网公司的收购,则是他的第二阶段。这些并购为分众的多元化业务拓展提供了故事,因此,分众的一次次并购也获得了华尔街的激赏。再加上分众上市之后的三年,正逢一轮全球大牛市,分众的股价就此节节攀升,其市值一度接近80亿美元。因为在资本市场表现出色,分众还成为第一个被计入纳斯达克100指数的中国新媒体公司。
江南春的胃口越来越大,并购代价也被不断推涨。而其中的聚众、好耶、玺诚这三家公司,江南春都是赶在他们即将上市前收购,其代价可想而知,尤其是江南春在上市前的最后一天以17.5倍的高PE将玺诚拿下。
“分众是‘鼻子比脚步更快’的公司,至少这几年来一直如此,我们总是比较灵敏地‘嗅’到未来市场的‘香气’,每向一个领域开进都在方向上有了足够的准备,这应该是公司快速成长的一个因素。”江南春2007年8月在博客里略显得意地自我总结。
但是,资本市场的低迷与股价下跌使得分众的收购步伐在2008年戛然而止,江南春发现,自己用于并购的弹药没有了。为筹集收购好耶的资金,分众以79.5美元的高价增发666万股美国存托股(ADS),结果分众股价不跌反涨,投资者应声云集。但是分众如今在资本市场已不能如以往聚集人气了。
其实,分众手里还有超过3亿美元的现金,但江南春已经不敢再拿这笔钱去进行收购。资本市场似乎已经厌倦分众的游戏,并购已不再能够推动股价的上涨。江南春显然已经触到了天花板。
江南春还中止了年初与炎黄传媒签订的投资协议,因为他发现随着市场环境的恶化,原本计划在2008年上市的炎黄传媒,此前与江南春一样“用力过猛”,扩张过度,已经陷入经营困境。而在年初,江南春还对《中国企业家》记者这样形容炎黄传媒的创始人赵松青,“我看到她,就看到五年前的江南春,有这种热情或者企图说服人家的这种欲望,投资人就是这样给钱的”。
资本市场习惯、并依赖上分众依靠收购来获得增长的套路。打个或许并不恰当的比方,每当魔术师一次又一次从看上去空空如也的袋子里掏出一只只鸭子,台下的观众给予了一次次欢呼和掌声,而当魔术师的手某次从袋中出来却空空如也……
没有了收购所带来的正面雪球效应,即使是正牌的江南春在投资人面前也显得有些英雄气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