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杨婧
奥凯管理层和大股东在战略取向上的巨大分歧,最终导致了自毁长城式的分手
谁能想到,三年多前,以风风光光的首航拉开民营航空集体登场大幕的奥凯,今日会成为一出停航悲剧的主角?
2008年12月3日,奥凯航空有限公司(Okay Airways Company Limited,以下简称奥凯)称,因董事长王均金认为无法承担安全责任,向民航局华北局提出停航的请求。后者立即向奥凯下达了停航令——12月15日起,客运航班停飞一个月。与此同时,奥凯创始人、总裁刘捷音被调职。
停航,对于一家航空公司意味着休克、甚至是死亡。一向包容、慈悲、有“芥子纳须弥”般胸怀的均瑶集团(以下简称均瑶)和奥凯董事长王均金,何以走出险棋、不惜自断一臂?
“《沙家浜》有一段词叫‘好一似汤浇蚁穴火燎蜂房’。我想到那情形,欲哭无泪。”12月9日晚,针对奥凯停航一事,刘捷音对《中国企业家》记者说。
作为民航业第一个真正的破垄者,奥凯的旗帜上写的是“民航市场化”。出此大难,和奥凯同辈的一家民营航空的掌门人坚定地说,奥凯不会倒!而王均金承诺的不停薪、不减薪、不裁员,背后的潜台词亦如是。但是,谁都知道重上蓝天,重塑商誉,奥凯要比当初注册付出更加巨大的代价。
它还有机会卷土重来吗?
墙倒众人推
形势变得又快又猛。“3日决定停飞,第二天媒体知道,第三天逼债的全都来了。”刘捷音说,“我原来预料是10号左右,越接近15日的时候,问题才会冒出来。”
刘太天真了。12月5日10点40分,珠海机场。奥凯机组人员被告之,要加油,拿现金来。奥凯赶紧把钱从天津汇款到珠海。到起飞时,奥凯的飞机在机场趴了2个小时。
下午4点钟左右,三亚凤凰机场。这架飞机到达后,悲剧重演。飞机再次延迟3小时左右。整个机组人员濒临崩溃了。
更要命的是,6日凌晨,中航油天津方面的一位副总敲开了奥凯的门,说也要现金结算。王均金以均瑶出面向中航油做出担保。但是,奥凯当时有4名高管坚持“飞不了”。“民航局当时跟我们说天津没问题。那还让我们怎么飞呢?启发地都出不去,不可能有后面啊。”奥凯一位坚持匿名的高管回忆,“当机立断,只能提前停飞。”
墙倒众人推。很快地,航材和租赁也找上门来。这也是奥凯管理层最怕出现的问题。航油,可以拿着现金去加。而航材,需要换或修零件,就是现金也不行。“航油供应是中航油一家,是国有企业。航材大部分是外资,小部分是中外合资。他们的风险意识更要强。”上述高管称。
12月8日、9日,加拿大发来传真。在加拿大美联航有奥凯46名学员。美联航看到奥凯停航的消息,要求预付1000多万美元培训费。“你必须得给我交,不然的话,学员就解散。”刘捷音说,“如果飞机正常(飞)的话,这属于应付账款,他可以让你拖一拖。现在人家‘唰’地就追上来了,你说咋办吧?”
还有一些应付账款变成负债项目。比如说,奥凯4台发动机,GE(通用电气)垫付了1000多万美元。在当初谈判时,GE和奥凯的协议是:另外4台发动机也由GE来修理。“但是你突然停飞了,那不是把人家GE吓个半死?”刘说,“本来不是问题的,不就成问题了吗?”
“像我们飞机雷达比较落后的,换了两台新的雷达。人家也给了很大的折扣,完了以后替你先垫付,你突然停了,人家还会给你垫付吗?要是我,也吓坏了。”
欠费、垫付。这是民航界微妙的生存规则和隐蔽的商业秩序。比如说,奥凯拖欠中航油天津的钱3000万元、欠天津滨海机场一年半的机场费3500万元。航空公司一般是跟油料公司或机场承诺,等到规模大了以后,每个月多付几百万,可以解决。
换句话说,99%的航空公司,无论国有、地方国有、民营都背着名目繁多的应付账款生存。然而,当资金链一旦有紧张的趋势,所有应付账款全部成为负债,债主们会一拥而上。目前,奥凯这样的债务累计2亿元。
奥凯8架飞机,5架客机,3架货机,客运航线近20条。12月6日,客运全部提前停航。天津至长沙、合肥、昆明、哈尔滨、杭州、海口、三亚等等的航线,由大新华快运、东航、国航来飞。由于在天津市场,奥凯的票价通常低于对手一成甚至更多。价格杀手的离场,天津飞机票价格上涨,甚至有的热门航线,比如天津到三亚几近全价。业界人士估算,停航一天,奥凯损失200万元。
大股东、管理层失和
“我现在心里特别难受的是,我很多的钱都有人情在里面。很多都是特别好的朋友、特别好的同学、特别好的合作伙伴的钱,我恰恰把这些人坑了。”刘捷音说,“停航这种方式我并不知道,等我知道用这种方式,一切都来不及了。”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推动民航局下达停航令正是奥凯间接控股股东、均瑶集团董事长王均金。他为何要出此“下策”、惹火烧身呢?
截至目前,这位奥凯董事长并未主动约请媒体做任何采访。所有的解释与回应都以声明的形式回复记者。王均金停飞的理由大致有二:一是,作为第一安全责任人,目前无法保证安全责任;二是,奥凯由于在经营业务上存在“三宗罪”:干支共举、客货并营、经营业务重点不清,导致日常经营中亏损累积增加。
王均金表示,此次暂时停飞申请是依据《安全生产法》、《中国民用航空国内航线经营许可规定》和《公司法》的相关条例,因公司的法人治理结构不能依法到位而实施的。奥凯董事会依法调整了刘捷音的总裁职务,另有任用。
据了解,从奥凯开航到2007年3年累计亏损近2亿元。今年以来,奥凯又出现了几千万元的亏损。而天津市场的客运吞吐量,尤其是货运量每年以20%的速度增长。11月的货运增长速度达到37%。作为以天津为航空基地的奥凯,市场份额在15%-20%之间。航空公司3年的生存期,或是市场培育期,能不能盈利,亏损多少为底线,除当事人之外,很难有人能公断。
黯然离场的刘捷音向记者提起了三次被免职的事。“一个老农民,你雇他给你种西瓜,他种就是了嘛。到时候你看看他是不是种了,明天是不是浇水了,西瓜苗是不是出来了,后来是不是结瓜了。你掌握这个就行,你还要怎么样又能怎么样呢?你让他做什么大事去?他能给你从西瓜地种出南瓜来吗?”
很明显,以王均金为代表的奥凯大股东和以刘捷音为代表的奥凯管理层严重失和,导致均瑶方面不得不以这种极端方式解决矛盾。
事实上,奥凯管理层和大股东均瑶一直有矛盾。一家民营航空的高管也说:“奥凯内部争取控制权,也是民航局决定停航的一个重要原因。”
这两年,均瑶一直在进行其航空板块的战略布局。以第一大股东身份投资的吉祥航空、奥凯与鹰联航空在中国形成一个三角架构。上海、天津、成都,均瑶的航空产业辐射到华东、华北、西南三大区域市场。但是,这个布局里最脆弱的环节是,均瑶没有掌控奥凯与鹰联航空的实际控制权。就在奥凯停航的前一个月,鹰联主动停飞了两架客机。
据天津民航界一位知情人士称:“均瑶虽是奥凯间接控股股东,但是在奥凯战略、经营管理、人事安排一直没有话语权。三次免去刘捷音的职务,前二次未果。这一次,王均金是动真格的了。”“奥凯一直由二刘(另一位是刘伟宁)把持,滴水不进。内力没用,只有依靠外力。”
一个是董事长,一个是总裁,何以到水火不容的境地?